这是我送走的第一个病人
13年某晚在急诊夜班,收了个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。那是我实习第二个月(还啥也不懂),第一次见到鲜血像趵突泉一样从口中往外咕嘟的场面,好震惊。老头刚来的时候还很清醒,还对我带教说“医生,我呕了好多血”,那时候看得出他真怕了,但是还不认为自己会死。然后因为出的太凶,很快就意识模糊了,我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,“医生,我好冷”(出血太多太快),我只能给他掖好被子,然并卵。
最终他没能等到去手术室就没救了,只是机械维持循环呼吸等着他孙子从深圳赶来见最后一面。
他老伴在有限的探视时间里,握着他的手,一直呼唤他,很难过,很焦急,期盼奇迹发生,我们都不忍心告诉她,人其实已经算是死了。
几个小时后孙子赶来,眼泪啪嗒啪嗒掉,不停叫爷爷睁开眼,然而奇迹绝大多数时间并不会发生。
他们全家人自始至终很克制,没有哭天抢地,没有吵到EICU其他病人。可那压抑的悲痛,并不因声低而稍减,反而深切有如实质,压的我喘不过气。我好想崩溃,难道这就是我以后工作的常态,我真的能承受这份压力?
老头是个教授,明明有出血史,还忍不住去酒桌胡吃海塞,生生把自己作死了。毫无准备,连遗言也没有来得及留下。当时我就决定,如果家属有问,我绝不告诉他们老人最后一句话是“医生,我好冷”
事后,我们抢救半天累瘫在医生办椅子上,他儿子进来说了句“你们辛苦了”,我眼泪再也憋不住流下来。这是我送走的第一个病人,很锥心的难过,我读了四五年书,然而现实就这么把医学的无力,生死离别的残酷展现在当时尚懵懂的我面前,没有书教我怎么应对。只有那句“你们辛苦了”支撑着我,后来再难再委屈也没有放弃医学,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好人,好人会生病,会需要医生。